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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流年征文』那时花开(小说)

时间:2022-04-15   浏览:0次

我孑然一身,走在这条几乎没什么人走的羊肠小道上,心里沉甸甸的。太阳很好,温暖地照在我身上,使我觉得这初春的季节不但不那么寒冷,反倒挺舒服。风吹过,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响起,似乎在低吟,在浅唱,也在喃喃祈祷。

我拿着几枝迎春花的枝条,磕磕绊绊地来到那棵紧贴断崖边生长的酸枣树下,看着枣树上一根碗口粗的残枝,孤傲地竖在那里,断枝处露出的白茬,好像在给经过这里的人们讲述着一个凄凉的故事。我站累了,坐在树下,拿出香烟点着,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,我似乎又看见了娘,我那可怜的亲娘,她正在微笑着向我走来。

“娘!”我大声喊道,并一跃而起,但是,哪里有娘的身影?那只不过是一阵风,吹起了身边的荒草而已。此刻,我再也克制不住心里浓浓的思念和懊悔,泪水,顺着我的脸庞一滴滴掉落下来,落在我脚下的地上,很快被土吸收,不见了踪影。我又坐下,想着娘,想着她就像我融进土里的眼泪般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,心疼得我捂着胸口,用眼紧盯着断崖处,真盼着娘能够从那里走回来……

那年春天我出生的时候,正是迎春花开得最绚烂的季节,花朵一串串热闹地挂在柔软的枝条上,被风一吹,一些花瓣纷纷从枝头跌落,地下,便是一片金黄。爹说,也不记得是谁从哪里带回的迎春花带根须的枝条,插在院子里的土中就活了。每到春季,花儿就热热闹闹地开放,而且,因为压下很多新的枝条,花丛也越来越繁茂,每年,院子里的迎春花总是早早就传出春天的消息。

那天娘要生我,爹被人从地里找到,气喘吁吁地往家赶,当他一只脚刚迈进院子,我恰好扯着嗓门儿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。奶奶喜得抱着我死活不撒手,后来被爹硬抢过去,用他那带着胡茬子的嘴巴,使劲往我脸上蹭。奶奶又颤颤地到一个小隔间里,点着案上的香,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,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菩萨保佑,佛祖保佑,还有让我那故去的爷爷保佑,保佑我长命百岁无病无灾。这些,都是我后来听爹告诉我的。

爹对我说,我爷爷在几十年前一个风雨天修补屋顶的漏洞时,脚下一滑摔下来,由于家里贫穷没钱治,就那么硬挺着活了三天,然后扔下奶奶和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爹撒手而去,奶奶二十多岁就守寡,独自一人拉扯爹长大。爹身体倒是挺棒,从小到大也没得过什么病,但不幸的是,有一次奶奶带他下地干活,没照看好爹,使爹在摔倒的时候,左眼被刚割倒的玉米秸留下的茬子刺瞎了。因此,爹在快四十岁的时候才娶了娘,四十三岁有了我,所以,我被家里人像宝贝般呵护着,捧在手心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

奶奶和爹把我当宝贝,时刻环绕在我左右,就那样把我照看到十二岁。后来奶奶怕误了我的前途,跟爹商量着卖了家里惟一值钱的一头母猪,送我去山里的学校读书。那个时候我已经懂事了,知道什么是羞耻,什么是面子,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。爹由于是独眼形象不好,因此,我经常遭到小伙伴们的奚落和嘲笑,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。

刚开始,爹怕山路不好走,每天总是背着我上下学。我拒绝他背我,但是爹不听。就这样一晃到了秋天,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,就对他发飙:“你再这样接送我,我宁愿不上学了,将来跟你一样在山里种一辈子地。”爹虽然担心我的安危,但在我的逼迫下,却也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。从那天,我就可以不用再被爹像押犯人似的押着去读书,也不再受同学们嘲笑,不但可以自由自在地跟山里其他伙伴们上学,放学后,还可以偷偷跟大点的男孩子们去断崖边那颗酸枣树下,爬上去摘酸枣吃。

我想,正是因为有一次我在树上摘酸枣,恰好被从家里跑出来的娘看到,后来娘才知道断崖边有一颗枣树。

在我十五岁那年,记得那时天已经不早,夜幕正在徐徐降临,夕阳就剩下最后一丝余辉,还恋恋地看着这神秘的大山不肯离去。鸟儿们也扑棱着翅膀从四面八方回归山林,而我依然高高地坐在酸枣树的枝桠上,捡着大个儿的枣子摘下来,随手往衣服上蹭蹭,不停地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开心地嚼着,完全忘记了逐渐黑下来的天。

野酸枣圆圆的,到了秋后果皮就从青色变成红色,吃起来酸酸甜甜,甚是爽口。但是,由于那棵枣树正长在危险的断崖边,一般家里大人是不允许孩子们去摘枣的。可山里的孩子平时没什么零食吃,有这么一个好去处,到底谁也忍不住。枣子熟了的季节,山里会上树的孩子们就总是去那里采摘,有的还把上衣塞进裤子里,用树的枝条从腰间牢牢一系,摘下来的酸枣就从衣领子往里出溜,到家把上衣从裤子里往外一抽,可爱通红的枣子就叽里咕噜地往外滚。虽然免不了被爹娘一通数落一番埋怨,但一家人也会围坐着享受一顿美味的酸枣大宴。

我们好几个男孩子正吃得带劲,忽然听到树下有人说话:“下来,下来,乖,你下来。”听到这个声音,我的心一沉,知道是我的娘来了。我不晓得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,反正当时跟她一起来的,还有杨喜才他爹和李石头他娘,大概她是随着他们来的吧。

“哈哈哈,下来,下来,你下来!”杨喜才学着娘的语气,捂着嘴不停地乐。

“宋心宝,你娘来了,喊她,快喊她,你快喊她娘啊。”李石头也哈哈大笑着对我挤着他那双虾米眼,他娘更是在一边撇嘴偷笑。

我羞红了脸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对着树下仰头张望我的娘大喊:“谁让你来的,回去,滚回家里去,我不要你管,你滚,滚得远远的!”娘很害怕的样子,但她不走,依然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我。

“你快走啊,要不我就从这树上跳下去,让你永远也看不见我!”我撒开一只手,用另一只手扳着一根树枝,把身子使劲往断崖那边闪。

娘看我真生气了,就吓得大喊:“别,别撒手,会摔死,会摔死的。”然后撒腿往家的方向跑去,不一会儿,她那单薄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。

我使劲剜了一眼杨喜才和李石头,从树上爬下来,也不等他们,背起书包,沮丧地回了家。回到家,饭也不吃,把书包随手往炕上一扔,倒头便睡,任凭爹和奶奶怎么喊,我就是不起来,也不应声,委屈的泪水,顺着我的腮帮子不停地往下滚。因为我的娘,她是个傻子,是个先天性智障的女人。

爹左眼失明,娘天生智障,他们身上的这些缺陷,导致我在伙伴们面前抬不起头来,这些一直是我心里最大的隐痛。可是娘偏偏粘着我,上学的时候,偷偷在后边跟着,气得我经常对她发脾气,她也不说话,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那里。后来娘又时常出现在学校的院子里,远远地看着我,不走也不到我跟前来,尽管很多人都拿她开玩笑,对她指指点点,可娘就像看不到听不到,浑然不觉般站在那遥遥地看我。

没办法,我只好趁着没人注意迅速走过去,悄悄在娘耳边说一句:“你快回家,在半路等我,以后别再到学校来了,要不我今后就不再理你。”

这个时候的娘,像个听话的乖小孩,对着我笑笑,露出她洁白整齐的牙齿,好看的酒窝也在她脸上若隐若现。娘忽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,像要记住什么似的死死盯住我看一会儿,然后嘿嘿傻笑着扭头就走了,这样,在回家的路上就经常遇到等我的娘。我为了不再碰到娘,避免被人嘲笑,总是宁愿多走点路,从娘等我的岔道口前边绕一道小山梁回家。我希望时间长了娘等不到我,今后就不再缠着我了。

“心宝啊,奶奶知道你的心思,不就是你娘让你在伙伴们面前丢面子了吗,不就是因为你娘是个傻子吗?傻子又怎么了,可她照样懂得疼你。总去半道等你,是她不放心,怕你去摘酸枣有危险。你刚上学那时候,她看不见你就到处翻啊找啊,把我叠好的衣服被子扔一地,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找你,对她讲心宝去上学,去读书识字了,我说完,她很快就能安定下来。你都这么大人了,难道‘子不嫌母丑,狗不嫌家贫’这个道理你还弄不明白,难道你的学都白上了?”奶奶见我流泪,知道我又在跟娘赌气,就坐在我身边,也流着泪对我述说着我不在时,娘因为我表现出来的种种异常举动。我偷偷听着,却不愿开口说话。

“心宝,你知道你娘胳膊上那道口子是怎么弄的不?前几天下雨,你娘站在当院仰着脑袋看半天,回屋拿起一块塑料布就跑进雨里,你爹拦都拦不住,怕她走丢了,你爹也只好紧跟着跑了出去。你知道吗心宝,你娘那是要给你去送塑料布,她是怕你淋雨呀!”奶奶的声音颤抖,听得出,她在努力隐忍,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。我不由自主地扭过头,不再背对着奶奶。

奶奶擦擦眼泪水,用她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我的头,继续说:“你爹回来告诉我,你娘正玩命往前跑,被一根风刮下来的树枝绊倒,一跤摔下去,怎么那么寸,胳膊肘正好杵在一块带尖的石头上,当时疼得你娘直喊,血顺着她胳膊往下流。你爹把她带回来,给她包上伤口,她还是不死心地望着外面,直到你回家才安静下来。你说这样的娘哪里不好,哪里不对?可你,对你娘的伤就像没看见,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呀!你能选啥,也不能选让谁做你的娘,人的一辈子不算长,别让自己将来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儿才好哇。”

奶奶的话使我感到特别惭愧,其实我早就看见娘的胳膊受了伤,虽然心里也明白她疼我,但我就是不愿意搭理她,不想跟她说话,总是躲得她远远的。娘越想接近我,我越是躲得快,我实在接受不了有个傻娘的事实,也曾经一度恨自己命不好,偏偏遇到一个这样让我没面子的娘。可是,今天我听了奶奶的话,心里悄悄改变了对娘的看法,后来试着让自己去爱她,接受她,也不再毫无顾忌地跟她吼叫,不再为了躲开她绕道走,但我依然不肯喊她一声娘。

直到奶奶去世多年后的今天,我孤独地坐在这棵酸枣树下,想着奶奶,想着娘,才深深地品味出什么叫后悔。娘无论有多傻,她也还知道我是她儿子,知道惦记我,而我又为娘做了什么呢?的确,人能选择什么,也不能选择谁做自己的亲娘,既然没得选,就应该好好珍惜。可我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珍惜娘,这也成了我如今心头的最痛……

我和娘关系的彻底改善,源于一次我跟李石头打架。石头和我是邻居,那天周末,我们本来在家门口玩得挺好,却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说起了我娘:“我说心宝,你娘那么傻,在外面你不喊她,在家里你喊过她娘吗?你小时候吃过她的奶没有,她抱没抱过你?”一听这羞辱我和娘的话,我一言不发,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一样扑上去对他一顿胖揍,直到被我揍得在地上翻滚嚎叫,直到血从他鼻子里往外冒,直到他娘从家里跑出来揪住我的头发把我从石头身上揪起来,石头才有了爬起来的机会。

石头娘正揪着我的头发撒泼般大骂,也不知娘从哪里跑过来,伸出她那双似乎永远也洗不净的黑手,咬着牙照准石头娘的脸狠狠地挖下去,只一把,就将她的脸挖破!血道子瞬间像天女散花般在她脸上灿烂开来,血也慢慢顺着抓痕浸出。石头娘呆愣愣地停了手,傻傻地杵在那里,她怎么都想不到,我那傻娘居然这个时候跑出来,把她的脸给挖烂了!

我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在我眼前发生,心里顿时有一股甜蜜的浪潮在涌动:“娘,你真棒!”我搂住娘的脖子,在她脏兮兮的脸上亲了一口,又拉起她的手,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傻娘。

娘对我笑笑,用她那美丽的眼睛看着我喃喃道:“娘,真棒,欺负我的宝,挖死她,挖死她!”我拉着娘的手往家走,把呆愣在那里的石头娘撇在身后。从那次开始,我不再躲着娘,不再以她为耻,也不再觉得自己有多不幸。是的,娘是个傻子,山里人都知道,可那又怎样?她不还依然是我亲亲的娘,我不依然是她的儿子吗?!我深深的为自己之前对娘的态度懊悔自责,血浓于水,关键时刻,还不是做娘的挺身而出,使我不被人欺负,替我出了口恶气?哪怕她是个智力低下的人,但说到底她也是我的亲娘啊。

就这样,娘虽然傻,却也没病没灾的,每天都盯梢一样送我上学,到放学的时间,也雷打不动地去半路接我,而我也不再绕道走,总是很高兴地拉起娘的手,跟她一起回家。直到我考上高中离开山里到城市读书,我才得以脱离她常年坚持不懈的“盯梢”。

最初离开大山,离开爹和娘,城市在我眼里是那么的陌生,那么的格格不入,我努力让自己适应,让自己融入其中,让自己逐渐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。当我终于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和环境,学习也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的时候,我却无由地想念娘,想念那个整天跟在我身后的傻女人。所以,我让进城的山里亲戚给家里捎话,说我想爹,想娘了,也好想吃山里的酸枣,等学校放寒假,我就会回山里看望他们。我急切地,甚至是不耐烦地掰着指头算着日子,盼着快点放假,快点回家,希望早些看到我的傻娘,我实在是想她,好想好想。可我万万没有想到,如今我回了山里,却是跟娘阴阳两隔。

接到家里捎来的信,天已经很冷了,学校放假后,我没有如自己打算的那样回山里,而是留在城里打工,为了挣下学期的学费。知道是娘出了事,我急忙往家里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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